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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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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里,王夫人正与凤姐儿及诸媳妇婆子在花厅计议家务,忽听周瑞家的急忙来报:“姨太太携了哥儿、姐儿进了荣宁街了!”

王夫人腾得起身,忙嘱咐周瑞家的去唤李纨领宝、黛及三春等人去大厅候客,自己忙携了凤姐儿迎出门外。

翘首等了不多时,远远就见着一行车马一路奔府而来。待得薛姨妈等人下了车,王夫人早已是喜极而泣,姐妹二人经年未见,一朝重逢,自有一番执手叙阔。

薛蟠性子骄纵,哪里耐烦等得,见自家妈与姨母说个没完,不好出声打断,只得不耐烦地拍了拍衣裳。宝钗怎不知自己哥哥秉性,忙扯扯薛母衣裳。

薛母这才想起王夫人还未曾见过自家儿女,忙引薛蟠及宝钗上前拜见姨母。

王氏见宝钗容貌丰美秀丽,举止娴静端庄,无一不合自己心意,心内甚是满意,连连夸赞了几声,又将自己素身上常戴的白透雕缠枝花纹手镯与了她做见面礼。

等到薛蟠上前拜见,王夫人早知薛姨妈此番上京便是因他倚财仗势惹了祸端,心内早存不喜,又见薛蟠面色轻浮,竟无半分宝钗稳重风骨,更是不乐意与他多说,敷衍几句便打发小子引他见贾政。

到了贾政书房却不见其人,这正合了薛蟠心意。原来薛蟠进京时早早探听得京都丰乐坊是一等一的繁华销金之地,此时见贾政不在,心念一转,打发了小子前去告知薛母一声,就自带人去寻丰乐坊消遣。

这头宝等人得了唤,也早早候在前厅,待王夫人领了薛家母女前来,众人又是一番厮见。

王夫人一一与薛母指了,又将宝拉至身前:“这便是我常与你提得我家那个混世魔王,小名宝的。”

宝忙躬身行礼。

薛母弯腰扶起,嘴上不忘夸赞:“好一个齐整的孩子”又拉了宝钗上前:“这是我家大姑娘,乳名宝钗的,比你大两岁,你唤一声姐姐便是。”

宝抬眸,顿时目光便痴了:前不久家里才来了位天仙似的林妹妹,今个又来了位貌比杨妃的宝姐姐,也不知是哪位神仙护佑,竟让这般钟灵毓秀的女儿都投到我家来了。宝毫无遮掩,目光灼灼盯着宝钗。

毕竟是女儿家,猛地遇到如宝般百无顾忌的,便是如宝钗这般平日里端庄自持的也不免一时红了粉腮,慌了手脚,低头挪至薛母身后。

宝目光随她转动,待见得薛母面上含笑望着自己,这才惊觉自己孟浪了,忙朝宝钗个大揖:“是我孟浪了,还请姐姐原谅则个!”

宝钗虽一时慌乱,经了一遭后也重新恢复平素稳重,见宝大礼,忙弯腰下扶推说使不得使不得。

二人一个拜一个扶,待得两人抬头,一时不察竟碰在一起,顿时‘哎呦’声起。

众人见了都哭笑不得,二人各抚额头相视一笑,万事皆消。

却说黛见了二人嬉闹,心内几分抑郁不忿,自黛入住贾府,贾母便十分看重黛,一众起居饮食皆与宝相同,二人常在贾母房内同进同出,日渐熟惯。

宝对黛又放得下身段,小意体贴,便是黛使性,他也能一笑了之,丝毫不恼。日子一久,两人竟愈显亲密。黛心中不免有几分视宝为知己之意。

周巧随在黛身后见着二人情形,忙去看黛神色,果然黛面上郁郁之色尽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是不能直言。

实在她也有努力隔开宝、黛二人,只是可能真的是官配难拆,她平日里在黛面前说些宝的‘狂悖之言’,不想黛不仅没有不喜,反倒是觉着宝果真是有几分见地,许多话好似说出了自己心意,竟更与宝走近了几分。

吓得周巧再也不敢轻易再她面前提及宝诸事,此时周巧见了黛终究因二人伤神,也不免也有几分怒其不争之感。

众人还在叙话,下人来报酒席已备下,众人欢欢喜喜引客人入席。黛也只得掩下心中酸意,一同上桌。

今日王夫人特命厨下整治了好一桌丰盛席面,厨下得了主家命令,更是使劲浑身解数,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庄子送的山珍走禽全都上了桌。

又有宝见了新来宝姐姐,只顾与其笑闹劝饮,黛见了更平添几分惆怅。

周巧也觉气闷,这些时日黛都是随着贾母分例走,黛守孝,贾母便嘱了厨房专拨了个灶台为其整治素食。今日里这桌席面浑食占了十之八九,仅有几道蔬菜时鲜也全无原味,竟是浑然忘了席上黛。

虽厌贾府下人谄媚献上,捧高踩低但又忧心黛身子,周巧勉强劝黛用了几口,见黛实是难以下咽,也只得罢了。

再坐了一会,黛见桌上薛母与宝钗母女二人你来我往,又有探春奉承王夫人,尽显自己一人孤冷凄清,感伤之故借身子不适,推脱回房歇息。

从贾母处回来,黛坐在窗前暗自垂泪,既伤宝见了姐姐忘了妹妹,又感自身飘零一人,寂寥凄冷。

周巧在旁见着,深知其性,忙出言打断黛:“姑娘怎的又坐在这风口,也不披件衣裳,小心着了风!”

一面说着,一面转进内间取了家常长袄给她亲披上。

黛听周巧在旁边絮絮叨叨的,什么伤感愁绪一下也散了,勉力打起精神,回道:“我又不是那纸糊的,哪里就到如此地步了?”

周巧嘴角含笑,戏谑道:“是是是,我家姑娘身体康健得十头牛也比不上。”

黛一怔,随即哭笑不得:“你这丫头,尽拿我打趣耍。”

黛心思通透,怎不知周巧好意,遂又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你意思,只是一时心里没趣……”

周巧见黛提及此事,想起自己之前立下的要护住黛平安出府的志愿,心头一动,想着何不趁此事点上一点。总得让黛自个学会保重自身,总不要见着花儿也落泪,见着叶儿也落泪的,哭得多了,心思抑郁,这病若由心而起,自是累得身子骨也怯弱。

于是起身端茶递在黛嘴边,见黛就着自己的手慢慢吮了。

放下茶盅,伸手替黛掖掖衣角,道:“姑娘为着什么我都知道,只是身子是自己的,到底该保重些。这会子我在姑娘身边见着了想着了,倘或我一时未想着,岂不是又要下病来。”

黛闻言若有所思,周巧见这话似有用处,忙趁热打铁道:“老爷统共只有姑娘一个儿,若是知道了姑娘如此不爱惜己身,怕是不知如何忧心。老太太爱重姑娘,知道了只怕也是伤心得紧。”

“都是我不好,竟累得老太太、爹爹为我劳心!”

黛想起老太太、林如海平日里对自己慈爱照顾,心中生出几分悔意,眼中不自觉便要滴下泪来。

周巧摇头:“才说完姑娘得保重自个,怎又伤心起来。”

起身绞了帕子细细替黛敷了眼睛,又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道:“素日常听得忧伤肺、思伤脾,姑娘每夜里咳嗽不休,饮食也用得不香,说不准就是这根上来的。”

黛闻言便笑:“你可又知了,何时我们紫鹃连医书都通了?”

“姑娘可别臊我,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又懂得那劳什子。不过是听府内供奉常念叨,想来总有几分道理。”

原身鹦哥不过是小丫头,哪里认得字,周巧心中只道庆幸,差一点又露了痕迹。

“姑娘可别打马虎眼,今日里都是为着姑娘,我可是搜肠刮肚才找着这两句,只盼姑娘听得进去才好。”

黛闻言心头一暖,想着她平日里也不见上前争巧讨好,倒是个面冷心热的,这一番词竟句句为了我想。反手握住周巧,会心一笑道:“你为了我的心,我都知道。”

周巧才抿嘴一笑,又想起黛席上未动上几筷子,想起房里收着平日里给黛煎药的小火炉,自又去厨房讨了米面干过数样,细细地熬了。

黛深感周巧心意,也是被周巧一番激起心中意气,想着好好保养以让父亲、祖母宽心,一时竟胃口大开,就着几碟子小菜,将一碗粥食用得干干净净,还是周巧怕她晚上积食,劝了又劝,方才止住。

晚间众人宴饮散场,宝前来寻黛耍。黛一时没停住嘴,积了食腹胀得难受,搀了周巧在房内来回踱步。

宝自掀了帘子进来,见了甚觉奇怪,笑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黛心中有气,懒怠得搭理。雪雁捧了茶果进房,听得宝问话,笑答道:“不过是一时贪嘴积了食,这不难受得紧,走上两步消消食。”

黛忙瞪了雪雁一眼,笑骂道:“不过是点小事罢了,要你多嘴!”

宝微微一敛神色,道:“你骂她甚,须知讳疾忌医,你觉着是小事,须不知多少人都是大病从小化。我那里有王太医开的消食丸药,等会使上紫鹃一趟,让她去取来服了,才能安心。”

黛面对宝真诚关心,面色微有动容,只是想起宝与宝钗相谈甚欢场面,不肯轻易服软,冷笑道:“管他大病小病,横竖我们没得什么姐姐妹妹的来管,便是受累死了也是活该!”

宝一片好意,招来黛一通冷讽,心里不大乐意,又在席上吃了几杯酒,一时酒意上头,忍不住回道:“可又是我哪里惹着你,你只管说出来,何苦死啊活的,只往我心上戳。宝姐姐便再不像你这样的!”

黛出口便见着周巧满面不赞同地望着自己,正自悔失言,一听宝拿自己与宝钗比,气得脸红头胀,上前推了宝出房,嘴上说道:“我比不得宝姑娘,你自去找她,再莫到我跟前!”

宝被黛推搡,屋外冷风一激,头脑清醒几分,也悔自己明知黛心思敏感,怎能在她面前拿她与别人比,悔不自迭,要待和黛道歉,又拉不下脸来,只得悻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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