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酒和下酒菜，被余奥摆在面前的还有姜半月送他的礼物。
迟迟没有拆，他端详了每一面——尽管六个面是一样的。
“匿名包裹？”罗方正的怀疑是合理的，毕竟老板看上去小心翼翼，更何况老板树大招风，不排除和人结仇的可能性。
“姜经理送的礼物。”
罗方正再度语塞：“姜……姜经理送的有什么好怕的？”
“你从哪看出我怕了？”
罗方正弯曲了食指和中指，指了自己的两只眼睛：“我以为你怕匿名包裹里是危险品，找我来有难同当。”
余奥娓娓道来：“姜经理跟我说过，她的朋友我都认识，我的朋友她一个都不认识。”
罗方正嗑了唯一一粒瓜子：“你怎么说？”
“我说她认识。”
“我？”
“你。”
“我有一种被抓壮丁的感觉。”
余奥发自肺腑：“相比其他人，你……”
“懂，我懂。”罗方正一抬手，“我是矬子里拔将军的将军。”
余奥挑明：“不是有难同当，我是找你来分享。”
罗方正的目光落在余奥的十指间：“分享……姜经理送的礼物？这么小一盒，还有我的份？”
余奥的目光几乎能把罗方正千刀万剐了。
罗方正恍然大悟：“懂了懂了！我能分享的只有喜悦。老板，我建议你换一种说法，不叫分享，叫炫耀。”
终于，余奥对包装纸下手了。罗方正从余奥的手法不难看出，这张包装纸也是要被珍藏的。一个平平无奇的白色小纸盒露出来。罗方正抱了一颗看戏的心，却不能用花生来锦上添花。
就一粒，吃完就什么都没有了。
打开白色小纸盒，余奥把水晶球拿出来。
罗方正觉得，考古学家让一件文物重见天日的手法也不过如此。再看水晶球，他把两个字牢牢锁在牙关之内：就这？
与此同时，余奥被水晶球里牵大狗的小女孩儿击中，往事历历在目。他欲言又止。和姜半月的过往，是他舍不得分享，甚至舍不得炫耀的美好，怕不是真的，怕风一吹就散。他只能把水晶球颠倒一下，让罗方正看：“会下雪。”
“老板，这东西都会下雪。”罗方正不知道姜半月给老板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老板一往情深也就罢了，该不会送老板一件几十块的礼物，说是几十万吧？他知道忠言逆耳，也不能眼睁睁看老板上当受骗吧？
余奥从水晶球上抬眼：“这‘东西’？”
“宝贝，”罗方正改口，“我是说姜经理从哪淘到这么个宝贝？巧夺天工。”
随便吧。
随便老板上当受骗吧，倾家荡产也活该……
余奥拿了水晶球和手机从餐桌移步沙发，留给罗方正一句：“你自便。”
请问，就一粒花生有什么好自便的？如果再给罗方正一次机会，余奥邀请他喝一杯的时候，他要婉拒。如果他胆子再大一点点，余奥说没朋友的时候，他要说老板，你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
余奥给姜半月发微信：「罗方正说这个礼物可以打一百分。」
自斟自酌的罗方正对此毫不知情……
姜半月：「罗秘书？」
余奥：「他正好找我有事。」
正好？说罗方正正好做了余奥的垫脚石还差不多。
姜半月：「不好意思？」
余奥：「谁？」
姜半月：「你。」
余奥：「？」
姜半月：「你不好意思说你超级无敌喜欢这个礼物，才会借罗秘书之口，不是吗？」
余奥一下子关了手机。这也太快了——太快被姜半月揭穿了。关于人性，他多少是了解的。收到姜半月的礼物，他要表现出喜悦，但又不能表现出太喜悦，这样才能“拿捏”姜半月。
前功尽弃。
余奥再打开手机：「我超级无敌喜欢。」
赢不了的话，认输也是一种美德。
姜半月：「你是不是得回个礼给我？」
余奥：「想要什么？」
撤回……
他对谁都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对姜半月在大事上也是说一不二，唯独这样的细枝末节，不是第一次“撤回”了。当年，他一时冲动想和姜半月换情侣头像，发送了，又撤回。前不久，姜半月问他晚上吃什么，他说吃你想吃的，才输入了前两个字，吃你，不小心发送了，又撤回。还有其余的，不胜枚举。无论他是一时冲动，还是不小心，他在姜半月这里是“撤回”的惯犯了。
无非是因为在乎。
余奥换了一句：「好。」
他觉得送礼物重在心意。问了姜半月想要什么，心意会大打折扣。
结果，姜半月回复：「换回去。」
余奥只得又把一个好字撤回……
余奥：「想要什么？」
姜半月：「你能帮我买个八音盒吗？」
八音盒。这东西姜半月小时候没有过，长大后也不喜欢。这东西是白思喜欢的。姜半月问余奥假如——只是假设，假如她去参加白思的生日宴，送白思什么礼物的时候，余奥说八音盒。眼下，姜半月让余奥“帮”她买个八音盒，这一个“帮”字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余奥从沙发移步回餐桌，坐回罗方正对面：“你在特别高兴的时候，一般会怎么庆祝？”
罗方正干巴巴地喝了口酒：“特别高兴？我现在代入不了。”
“带你父母欧洲十日游，时间你定，算我额外给你的年终奖，现在能代入了吗？”
罗方正握拳：“yes！”
余奥的目光中有三分诧异，七分疑惑。
没看懂？罗方正大大方方再来一遍：“yes！”
“三人欧洲十日游，你只教我一句yes？”
“教你？你要我教你怎么庆祝？”
余奥坦言：“我太久……没有特别高兴的时候了。”
所以不知道怎么庆祝。
这一刻，罗方正觉得余奥是真把他当朋友了。老板会一掷千金，老板也会在一掷千金后要求更多的回报，但只有朋友才会展露自己最难堪的一面。不快乐，并非余奥的矫揉造作，在今天之前，余奥从未说过功名利禄不能带给他快乐，诸如此类。不快乐，始终是余奥藏在心底最难堪的一面。
“来来来，跟我学。”罗方正又示范了一遍，“yes！”
“不用了。”
“你要是觉得握拳不够，也可以跳起来。”
“你跳起来我看看。”
罗方正双脚都在发力了，悬崖勒马：“不符合我的气质。”
“难道符合我的气质？”
“老板，你还是别把我当朋友了，你当老板都没这么难伺候……”
这时，姜半月来电，余奥去阳台接电话，留罗方正一个人喋喋不休：“姜经理的电话？又不跟我分享了？又拿我当外人了？”
电话里，姜半月开门见山：“考考你，我为什么偷懒让你帮我买礼物？”
余奥顿了顿。
姜半月替他说：“还没来得及想？”
“嗯。”
“这么高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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