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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我已提前知道结局，但也不免一阵叹息。平时处处留心的陆晓嬅一眼就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便问我怎么了。
我犹豫了一下，转而又对这种犹豫的情绪感到厌恶。我并不觉得人类不知道梦之国度的现状是一件好事，对好友主动捂着事情的原委更是令人耻笑。
于是我把陆晓嬅和黄杉果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问：“你想知道真相吗？”
苟逸阳选的乒乓球课，此时并不方便开小会。于是我们三个人聚在一起悉悉索索。
据陆晓嬅所说，排球班本就人少，经历过昨日的梦后人数锐减进一半，老师便放他们自由活动了。
当问及为何知道此事时，她解释，三班班主任早上和家长打电话时手机音响过大，被前排同学“不小心”听到了，现在排球班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我沉默半晌，说：“如今时代有变，选择相信‘神是存在的’并不是件坏事。”
“你是说……”
“上帝创造了世界，梦主掌控梦境，有神眼红上帝信徒众多，选择摧毁人类的梦境夺权篡位。”
事实远比这复杂，所以我选择最言简意赅的方式：“我和云杉宇是梦主手下的使者，负责保护人类在噩梦中的安危。但是僧多粥少，有时候分身乏术，需要靠你们自己。”
陆晓嬅欲撩开额前碎发的手顿在半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不是傻子，很快就理解了我说的话。但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黄杉果怜悯地看着少女世界观崩塌的样子，宽慰道：“没事，我当初知道真相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陆晓嬅一脸不可置信：“你早就知道了？！”
“她是上周末才知道的。”我垂眸，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把你们拉下水的，如果我不在北江，他们就不会把主意打到你们的身上。”
谁知道她们居然都笑着摆摆手，还一把抱住了我。
“害，这算什么。”
“不要自责！我们现在都是出生入死的姐妹了！”
“是啊是啊！你要对我们负责到底哦~”
她们围着我嬉笑着，我的情绪也不自觉地轻松了许多。活了十七年，从来都在父母的保护下跌跌撞撞地成长，有些内向与脸忙，已经无数次刚与人混熟就彼此分开。
现在，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友情。
“对了，这事中午挑时间跟狗说呀。”陆晓嬅挽着我的手臂，在旁边的观众席上坐了下来。
我点了点头，回想起苟逸阳在梦里奋力滚回教学楼的场景，不免哑然失笑。
学校食堂占地面积不大，但胜在层数够高，足足有三层楼，很好地解决了学生排队过长的问题。
放在平日，老师和学生们早就三三两两地聚在食堂，边吃饭边闲聊了。但一夜间学校莫名少了五十多名学生，几乎没有人能够安心坐在位子上，大部分人更是索瑟在教室里，表示自己根本没有胃口。
我打了饭到三楼，另外三人已经占好了位子。食堂里空位颇多，下面两层都没坐满，因此三楼被我们四个人包场了。
在我打饭期间，苟逸阳已经从黄杉果和陆晓嬅口中得知了梦境的真想。世界观受到极大冲击的她郁郁寡欢，连平时最爱喝的排骨汤都搁置在一旁了。
我看着她呆滞的脸庞，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习惯就好。”
然而慈爱的手还未抬起，就见苟逸阳满脸悲愤道：
“赛季末了，虚空里可以打排位吗？”
其余三人：？
明白了对方其实也只是一条世纪末随水流淌的咸鱼后，四人兴致缺缺地吃完了饭，并没有觉得这个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人生有什么变化。不得不说，在伤春悲秋，每天都祈祷人类灭绝这一块，我们四个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是我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隐隐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老妈说，我有做艺术家的天分。
于是我从小几乎没有上过什么语文班数学班，而是只给我报了一门绘画。在乡下的老房子里，泛黄的墙面上留下稚嫩的笔迹，一开始是爸爸妈妈，后来是白云飞鸟，再后来，是独属于我的世界。
我畅游在自己的幻想天堂里，直到该上学的年纪，全家人搬到了城里。
k市的繁华令我目不暇接。川流不息的人们来了又走，虚情假意的朋友换了一批又一批。在智能手机还没普遍存在的时代，童年挚友仿佛回忆里的一个小黑点，轻轻一擦就会消失不见。
除了人际关系外，学校里的课业也不是我所喜欢的。课桌上的书本越叠越高，一颗名为应试教育的种子在我的体内生根发芽，以我骨血为养分，慢慢滋生成为罪恶的参天大树。
我好像和别人不一样，但我最后又变得和别人一样。
天马行空的天堂渐渐被记忆封存，我最终成为了茫茫人海中的一员。
但是突然有个人站出来告诉我，我并不普通。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学校的花坛旁，一个没什么人会来的小角落。
一个浅蓝发色的女人毫不讲究地坐在石凳上，抚摸被同学和老师们喂得油光水滑的猫咪们。注意到我来后，她抬起头，朝我笑笑。
白皙的皮肤在太阳下好似在发光，她就像一颗星星那样闪耀着。我的喉咙不自觉地有些干涩，很快意识到来者何人。
“叶卡捷琳娜……”
“你好呀，卓敏。”
她的笑容一直没停下来过，只不过骨节分明的手从猫咪背上抬起，把碎发挽到耳后：“有时间吧？”
我想了想，反正学校周边全是监控，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于是点了点头道：“有。”
“聊聊？”
“聊什么？”
“什么都可以。”
我盯着她，想要知道对方心里究竟藏着什么。可我不是个善于勾心斗角，心眼子能当蚂蚁窝的人。大部分时候，我甚至无法正常分辨一个人的喜怒。
我看了半天没看出来什么，只好闷声：“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说说你知道的关于梦境的一切。”
这其实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但不知是因为叶卡捷琳娜说法方式的简洁，还是因为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看似要纠结好几天的问题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就说完了。
叶卡捷琳娜，九八年生人，无父无母，从小在一座基督教堂长大。据教堂的神父所说，他在叶卡捷琳堡游历时捡到了她。当时正值寒冷的一月，襁褓中的孩子在路边嚎啕大哭，他认为如此弱小的孩子遇见他是耶稣的旨意，因此将她带回了远东——一个与华国边境接壤的美丽小镇。
神父觉得他们与叶卡捷琳堡有缘，于是给她起名为叶卡捷琳娜，并且教她中文和俄语，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在幼小的叶卡捷琳娜看来，神父就是和耶稣一样伟大的圣人，小镇上淳朴的居民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然而这样一个美好的故事，被一个男人打破。
冷漠的男人放火烧了镇上唯一一座百年教堂，却救出了教堂里的神父和叶卡捷琳娜。神父跪在地上，用长久宣教咏诵圣经的沙哑嗓音求他放过尚且年幼的孩子。布满岁月的皱纹的手因寒风龟裂，一只握着十字架，另一只抱着叶卡捷琳娜。
男人什么都没有说，指尖对着叶卡捷琳娜眉心虚虚一点，一团光亮钻进她的额头。
从那以后，噩梦常伴着她。
“在那以后，镇上的居民视我们如洪水猛兽，说我们肯定是做了什么惹怒上帝的事才遭到天谴……从远东到叶卡捷琳堡、莫斯科、圣彼得堡、下诺夫哥罗德，我们靠着好心人赠与的粮食和钱财一路奔波，只为求一个容身之所。而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我过了整整七年。”
她的话语波澜不惊，仿佛事情的主人公并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叫叶卡捷琳娜的人。
说完，她有些自嘲得笑了笑：“你知道，后来我再次遇见那个男人时，他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说：‘为你不是基督徒而庆幸吧。’”
我有些震惊，连忙问她，那个可恶的男人是谁。叶卡捷琳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直雪豹，正准备捕杀它的猎物。
“他的名字叫……雅尔玛·埃里克森。”
“什么？！”
话音刚落，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直直劈向几米开外的天主教堂。叶卡捷琳娜半眯着眼，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愣住了，雅尔玛是什么皇帝吗？还不让直说名讳的？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全白西装，穿着白色皮鞋，带着白色礼帽，步伐畏畏缩缩行为怪异的女人出现在围墙外面。她先是看了看被雷劈焦了的天主教堂，又转头看见了我们。
她像是受了惊吓般退后了好几部，差点撞到飞驰过去的外卖小哥。过了好久，才微微张开嘴巴，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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