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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与彻底死去之间，还存有一层，立名为妖鬼。
如世上有分善恶的人，妖鬼也并非全为祸害他人的存在，不过但凡有恶念的妖鬼，大多都是凡人无法抵御的，传说多次屠杀之下诞生了以祈佛大面积驱鬼为主的佛教，以及以道法精准灭鬼为主的除祟师，以赎人为本，法术为道，诚心为符，也大多被称作，
“道人。”
略显破旧而不失整洁的小寺中此时摆满了高矮胖瘦的人，执半收肩披的年迈主持看着眼前紫衣肆意的少女，身段放得再低一分，心中满是感激之意。
此地为明午山青摇寺，算是此地一座小有名气的寺庙。
昨日寺里一位贵客来祈福时，正位的娑琶佛像方向突然传出一阵婴啼声。
他们原本以为是有人把小孩遗弃在了佛像背后，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源头。
而后这位少女几步迈过庙门坎，悠悠伸指便破了娑琶像手心长出的石雕枝芽，还没等在场的人发作情绪，一只小手突然就从破口处钻了出来。
这是一座刻成已有十数年的佛像，那只状似婴儿的小手却娇嫩软白，生龙活虎。
在场的不少人都被惊吓得尖叫出声，关键时刻还是她又不知使出了什么法器，圈走了佛像的整只手掌，顺手一张符纸救了一位惊吓后晕倒的孕妇。
最后要了庙里一处较为偏僻的林中小屋，说待她驱散冤魂。
时至今早，才迈出了门，因而彼时周围已围了不少僧人，和来看热闹的群众。
“昨日之事，无论如何多谢道人了。”
主持想起那尊镇寺的娑琶佛像还是颇有些心疼。
乔芊芊不提自己名字，他们倒也不去问。
她只点头，慢条斯理道：“就是我出手太过仓促，寺里那座佛像可能......”
围簇在一起的几位和尚急忙应下来：“无妨无妨，我们有去看过，那座佛像大抵是被人种了邪，道人这一破倒是祛得干净。”
驱鬼的地方却出了鬼，他们自然急需摆脱这个丑闻来稳固寺院前路。
乔芊芊黝黑眼眸微眯似是沉思了会，一道诧异声忽地从人群中传来，一名脖颈间带痣的少年由寺院竹林中穿过，跌倒在众人面前。
少年大约十七岁的模样，身着青色内衬，外套两层，一白一灰白，款式倒是新颖，不过略有些宽大。
主持正要把人扶起来，却见那位冷清的道人先一步叹口气将他拉起，
“让大家见笑了，这是我的前几日收的弟子。”
主持正动作流畅地把伸出的手麻溜转圈变作收袖势，闻言有些诧异地凝神望着少年：
他面容有些呆滞无神，瞳孔在看人时仿佛初生稚童聚不了焦一般空洞，只有在望着乔芊芊的时候眼神中才多几分亮色，总之看起来就不大聪明的模样。
在场的人内心不免心中疑惑：
这样的人......能修道术吗？
乔芊芊轻咳了一声，右手凝拳盖住嘴角的犹豫：“前几日我在路边碰见这位孩子，大抵是被人遗弃，即是碰见也算缘分，就留在了身边。”
寻常道士以符增法，以令增力，但也被归为凡人以内，再往上便能以法幻体，而这等则被称做半仙，凡人无法以外貌议龄。
主持和几位和尚心里细细一琢磨，寻思这位貌似二十的少女大概不如外表那般年少，再加上方才对少年的称呼。
他们对视一眼，互相看出了对方的惊喜，几人上身往前一躬，辈分往上翻了翻，
“原来是法师大人，还请勿怪我们眼拙。”
真十九·乔芊芊·道人面色平淡，她收了收随风飘扬的衣袖，面容掩饰地越发浑然天成，
“我曾在明午山待过一段时日，如今对此处颇为感叹，方才思量近日并无甚计划，便想再多留个半日......也正好再仔细看看是否还有邪祟残留。”
这话一说，寺里的人自然十分乐意，还有几位围观者也囔囔着要让她去自家看看，被乔芊芊摇头婉拒。
废话，要真出去不还得露馅。
乔芊芊又探了两次法纳里的符纸，露出窘迫的神情，叹了口气。
她刚刚拒绝了入住寮房，守在这一处小屋的行为再次被主持夸耀是高人出世，不贪名利，最后一嘴寺庙未来必将行大运，为此好一阵宣传，
而她不换房间的原因则是......
乔芊芊望着满地的细碎人皮和灰粉再次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鬼不寻常，但也没想到他神奇到这样一个地步。
把他从佛堂里带出来的时候怎么看都还是个正常的婴儿。
可就在她仔细看过后，他的肌肤突然开始干枯蜕皮，与此同时皮下的身体猛地伸延成长，一岁，四岁，七岁，十三岁......
她眼都不眨地从法纳之中取出了一套从白域师兄房间里偷回来的衣服给他裹了上去。
他似乎还能再大点儿，不过乔芊芊在他身高过她鼻尖时被她一掌拍住百会，稳在了十六岁。再后来无论怎样都没法变大变小了。
少年睁着一双暖棕色眼眸呆呆地望她，唇瓣无声张合，不自觉又伸出手，试图把自己缠在她身上。
乔芊芊一点手指推开他额头。
少年又缠，乔芊芊又点，少年最终伸直双手一动不动，眨眼间流下两行理不断的清泪。
乔芊芊：“......”
“听得懂话吧？”
少年张嘴啊了一声。
这人无论怎么看，她都不觉得和其他人有任何区别。
柔软的皮肤和完整的五脏六腑，随手一掐的手腕内骨感分明，只是这样带来的困惑反倒更多。
他为什么能活着？为什么被封在佛像里？又为什么偏偏在她来的时候闹出动静？现在的他到底是人是鬼？
无数问题接踵而至，乔芊芊她......
完全不想管。
她被缘铃丝引来，只是为了看一看他，至于是孽缘还是正缘乔芊芊不在乎。
她想通了，放松了，顺势靠着墙就坐在木椅上了，少年抓准时机又黏在了她身上，还时不时揪揪她的衣服她的发丝。
“你这样不行啊，孩子长大了就该独自闯江湖了。”
乔芊芊一朝无痛当娘，心情也是颇为微妙。
她痛斥着毫无界限感的少年，面对那张宛若玉雕的无暇面孔还是没能狠心推开，拿在手里用力揉捏了一把，掐出一片殷红。
按照她的猜想，少年被封印期间是听得见外面声响，因而就算没有特地教授，也多多少少听得懂些内容，只不过没人教他发声。
哭和“啊”字音大概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
乔芊芊把他的手从腰间抽出，轻轻摁在自己脖子中段处，另一只手他颈处同样的位置。
这是一处相当危险的姿势了，矮她一截的少年半个身子倚在她腿上，稍一起身就能用指甲割破她的皮肤，不过双手都被乔芊芊用实力摁住，他动弹不得。
“这个地方，我们开口的时候会震动，感觉得到么？”
她顿住，张嘴：“这是开口。”又晃晃脑袋，“这个是动。”
最后把手挪开指向自己，“这是你娘。”
少年有些口齿不清地重复她的话，最后同样指向自己，“则是腻娘。”
乔芊芊默默把他手指拿开，改作摸他的头，
“......以后听到别人说话，你点头就好。”
节选《实间录·法器篇》：
法纳为朴周一位不知名匠人道士所研究，她本意只是随身装些兴趣所致的作匠工具，整日背着大木箱又未免太过麻烦，恰好她的邻居是做布织的，送过不少布袋来，她便放入布袋装在腰间，但铁制物太过累赘，勒着腰酸，就试探性地将法力注入其中，意能举托减轻负担，没成想法力一入布袋便入水滴大海，她感受不到布袋上有法力的气息，其重量却又分明减了不少。
原来用以织成布袋的丝来自当地一种名为见蝽的昆虫的眠壳，见蝽在秋冬季陷入沉眠，外层结出白色的丝壳，到初春时即破壳而出，还有诗人为此感叹：见见蝽便得春见，临临朴则知秋临。（据说当地涨水大多在夏秋交季，朴周外有一条河，河畔边驻着一颗古树，因人们去河畔打水时多在树下歇息，对其尤为喜爱，便取名为临朴树。河畔涨水时水位恰恰涨至临朴树脚下，许多人将此当做转秋信号）
见蝽产出富有灵气的丝，丝被织成包裹的布袋，布袋便有了能存储法力的效果，法力在其中以极快的速度冲撞打碎重组，造成一个微妙的存贮环境。
布袋存储的法力多少于见蝽丝在其中的含量有关，当然也有其他昆虫的丝可以利用，只是效果都不如见蝽丝，不过见蝽丝极难提取捻成，邻居也只是稍作尝试未打算售卖才送给了她。
据说后来匠人道士和邻居搬到了见蝽虫沉眠的林中，两家合作垄断了生意，最后慢慢形成了专门的道法贩卖店，成就了一段时间的富饶，却因她们死守秘方，被当地县令所不容，他派人偷学了织补方法，又一把大火烧死十数位织女，最后明请和尚道士祭魂安魂，暗设杀令以断她们怨念成鬼，后用“女子做些小生意就罢了，真要做大成商还是男人才行。”接了贩卖店的生意，并正式命名布袋为法纳，内含容纳万法之意。
他们广收人才，因有钱又占权，势力迅速发展，不断产出新类法器法物符纸，成为后来富可敌国，名扬四海的竹寂阁。
章末评价：男人就是小家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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