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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有一刀很高的门,门里有一群很漂亮的女人,还有一个比这些女人都漂亮的男人,没有人在看见这张很漂亮的脸时能不停下脚步,因为他是那么忧愁,那么漂亮,让人看见就多么心疼。
李挑桃生平有三个兴趣,一个是看漂亮的女人,一个是看比比女人漂亮的自己,最后一个还没有人知道,他每天就在屋子里看一群都很漂亮的人。
还有一杯又一杯装在金杯玉杯银杯里的美酒。
他今夜就躺在美人的怀里喝酒,酒不怎么醉人,他却好像醉到一个梦里,眼见自己的面前站了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而把他抱在怀里的女人还在用那双精挑细选的手梳着他的头发。
“你是谁?”他从那个女人怀里爬起来,饶有兴趣问对面那个沉默的影子,又伸手想碰它紧紧裹在身上的长巾。
“我是来求你的人。”
求李挑桃什么?李挑桃有很多钱,很多美人,很多权势,只不过他通常不想见人,也不想答应谁许诺什么东西,但这时候他突然答应下来,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好奇来。
“你说你求我什么?”
“求一个人不死。”
“天牢里此刻待斩的死刑犯有七位,你要求谁不死?”李挑桃光脚踩在厚厚的毯子上,又没骨头一样陷进地上那堆绒绒的枕头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金杯里的葡萄酒。
“第八位,顾香断。”
李挑桃脸上原本纵容、迷醉的神色顷刻散去,那双比精挑细选出来还柔软洁白的手紧紧握在黑影的袍子上,紧到青筋一道道蹦起来,紧到他的声音也干涩沙哑,一个字一个字都像磨出来一样。
“你到底是谁?”
“一个求顾香断不死的人。”黑影慢慢把他的手指拨下去,床上的女人仍然静静的,眉目温和而端方,精挑细选的手还握着一把梳子悬在那里,只要一个男人躺回她的怀里,她就能继续为他梳头。
“顾香断不会死。”李挑桃深呼吸了几口气,黑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或许天底下知道顾香断的人都对顾香断有这种自信,哪怕他看起来注定要死了!
“他会。”
“不要太信任自己。”
黑影懒得再和他废话,在李挑桃最后急急忙忙喊住他之前,他已经翻到窗户上,迎着窗外一轮晕开的月光对他说道。
“刽子手是苗十三。”
“柏梅花带了二十万两黄金去找他。”
李挑桃陡然跌坐回柔软的毯子里。
夜已深。
女人轻轻走下那张华贵的床榻,把他抱在怀里,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几句,就见他的脸色又从惊恐所致的灰白变回了桃花一样的艳丽漂亮,只有那双手仍在颤抖着。
*
苗十三是一个很有名、很贵的刽子手,谁都知道,苗十三是一个刀法很漂亮的刀客,这也谁都知道,苗十三是一个爱钱如命的人,这其实不多人知道。
无论谁都觉得他只是就那么贵。
但总有几个人知道。
*
天牢里有七位死刑犯,这是对外说的,但沿着那条又黑又长的路往更深处、无论是路途的更深处,还是高度的更深处走下去,就能在走完曲曲折折的好多米后见到一间不大不小的空室。
空室里点着一盏盈盈的灯火,灯火照亮一张只是看起来就很坏、很让人迷梦、很像惊鸿一瞥该有的脸。
这张脸和这间密室是很不匹配的,哪怕是负责看守他的狱卒,也觉得这个人被困在这里好可惜,他应该在很贵的屋子里喝很贵的酒,而不是吃着粗陋的饭菜,点着一盏灯看一本薄薄的书。
“吃饭了。”
他来这里送饭已经七天,他还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他就负责送饭来,或者送书来,放下饭就赶紧离开,只是今天他突然很好奇这个人,因为这个人在这里待了七天,他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你……”他刚嗫嚅出一个字,他的背后就有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下一刻他的眼前就陷入一片昏暗,像一只死老鼠被拖走。
顾香断抬起眼睛看向面前急匆匆跑过来的人。
李挑桃是急匆匆跑来的,他的头发、衣服都很凌乱,就连气息也因为奔跑变得杂乱,他挥手让侍女将那个可怜的送饭人拖下去后,才站定看向端坐的顾香断。
“你请了谁过来?”
“一个要被杀头的死刑犯,能请谁来做客?”顾香断反问他,他那种俊秀的脸上有一点让人意识到他很坏的笑,那是一类很无情、很冷漠的坏!
“你明知道我不是说客人。”
李挑桃紧张的时候就想咬手指,想把指甲都拔干净,拔到像染了十指的红指甲一样,可他还是控制住了这份冲动,努力以平和、冷静的声音问顾香断:“你会不会死?”
“我会。”
李挑桃忽然笑出来。
“你承认了。”
“我承认了什么?”
李挑桃开始咬自己光洁的指甲,像个神经病一样笑道:“天底下能杀顾香断的人退隐江湖十年,有人带着二十万两请他出山,谁有这么多钱?谁能杀得了顾香断?”
顾香断那张使得无数人钟情的脸上终于有一丝忧郁,一丝叹息。
“我怎么会想到,能杀我的人就那么好出山了?”
“不,不对。”李挑桃摇了摇头,他在这一刻忽然很聪明。
“你知道苗十三一定会出山,包括柏梅花带着的钱,一定是来自你,你早就算好了一切,无论侯爷能不能杀了你!你都一定能见到来杀你的苗十三。”
顾香断的神色更忧愁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杀谁,侯爷,还是苗十三,还是谁,谁都知道顾香断一定不可能死,但谁也没见过苗十三和顾香断。”李挑桃完全不在意他的忧愁,他只是很痴狂的反复诉说着这少得可怜的信息,直到顾香断打断了他的话。
“我只是一个等死的人。”
李挑桃的神情忽然平静下来。
“不,你不是。”
“我是。”
*
苗十三在摸兜里的那一块碎银。
他的兜很浅,那块碎银也不大,可他翻来覆去把口袋摸了几遍,那块碎银还是没被他找到,肯定找不到了。
“在找什么?”柏梅花难得看到他的疑惑,当下茶也不喝,只是将手中的扇子一打挡住下半张脸,就要看苗十三难得的笑话。
“找银子。”
“什么银子?”
他忽然想起来,苗十三好像确实有一小块碎银子,下一秒他就听见苗十三将背着的刀往桌子上一放,“从那群人身上找到的银子。”
雁过拔毛,苗十三对银子一向是这个态度。
“在笑什么?”他们虽然刚刚,不,也不是刚刚,那群莫名其妙来杀他们的人已经是一天前的事情了,他们离京城的路已经很近很近,顾香断的图谋好像一阵风呼啦啦过去就过去,苗十三还是为了二十万两黄金动心的苗十三,他还能问柏梅花在扇子底下笑什么。
“没在笑什么。”
“只是看到一个有比二十万两黄金更多财富的人在计较一块小小的碎银子,不由想到世间百态都聚于钱眼里,突发感慨而已。”
苗十三很淡的撇了他一眼,转而去擦自己放在桌上的刀。
“你和顾香断都该感谢我爱钱。”
柏梅花脸上的笑容突然凝住,渐渐扭成了古怪的别扭。
“你到底和顾香断在想什么?”柏梅花忽然不懂,不懂苗十三也不懂顾香断,或许有些事情本就不是他该懂也不是他能懂的,他只是一个有点了解、有点熟悉、有点想看顾香断死的人。
“我知道什么?我只是一个为了二十万两黄金出山的刽子手。”苗十三掀起一点眼皮看他,凝定的眼白好像刀子一样割开所有人想的、求的,暗藏的。
—他只要看见顾香断死。
—无论是谁想要顾香断死都一样。
柏梅花僵硬的脸颊缓缓松下来。
“京城还有两天路。”
*
两天能做什么?
两天够很多知道消息的人赶到京城,够一个消息转来转去又转回京城,转到李挑桃手里,又被他带去给顾香断。
“顾香断,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很忧愁的这样问道,问对面那个应该比他忧愁却毫不在意的男人。
“我在等死。”
“苗十三已经到城外。”
顾香断的眼忽然亮起来,只有一盏盈盈灯火的暗室内,他的眼睛忽然像被投入一把烈烈的火一样烧起来,那种生命力、那种教李挑桃飞蛾扑火的吸引力,都像火一样侵袭着所有人。
“他带了什么刀。”
“一把看不清的刀。”
他又抬头看向李挑桃说道:“不要去找他。”
“为什么?”
“苗十三会在这几天遇到他这辈子都没见到过的这么多人。”
李挑桃很婉约地叹了口气:“我总要知道他什么时候杀你、怎么杀你,我才知道你是死,还是不会死。”
顾香断的神情忽然平静下来。
“我和你说过,我会死的。”
“你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