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参加继任典礼的人非常多，除了昨日提前到的，今日天上还有许多才到的修士，仙门百家齐聚一堂，也算难得的盛景。
苍阳派的现任掌门灵源真人穿着一身黄色道袍施施然出现在主殿门口，脸看上虽然不过四五十岁，却已是满头白发，虽然脸上挂着笑，但是眼角眉梢都有说不清的疲态。
“穿着黄色道袍的便是灵源真人。”季疏与灵源真人曾有数面之缘，也认得他身后跟着的那只八品白色灵猴，因此主动给楚鸩介绍，“灵源真人背后穿着黑色长袍的那人便是他如今唯一在世的亲传弟子道号谦云子，姓杜名飞羽，他的灵宠是一只七品豹猫。”
楚鸩一边用净身咒将自己被画扇浇了一身的酒清洁干净，一边意外发现，虽然平日里季疏对什么都一副毫无兴趣的冷淡模样，可今日即便隔着面具，视线也总是会不自觉落在苍阳派那些可爱的灵宠身上。
发现了这一点的楚鸩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心里琢磨着养一只好养的灵宠要花费多少钱，细算下来楚鸩悲哀地发现，养灵宠比养山上的老爷子和蔓蔓还贵——因为品相越好的灵宠身价越贵，养起来也越要精细着养。
“你在想什么？”见楚鸩半天没有回话，季疏以为他还在因为刚才的玩笑介怀，“刚刚那只是个玩笑，我不是真的要划花……”
几道剑光闪过打断了季疏的解释，穿着扶光门法衣的三人御剑落地，为首的还是掌管扶光门戒律的定光真人，身后跟着的是容亭和另一名有些眼熟但不记得名字的女弟子。
扶光门来了！
尽管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会遇上扶光门的人，但季疏还是下意识的呼吸一滞，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沉默地低下头不去看主殿门口的方向。
灵源真人和定光真人寒暄了几句，便由身旁的道童引到主殿前面的上宾位，与季疏相隔甚远，季疏才松了一口气，侧头便看见楚鸩一脸玩味地正在看着自己。
“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没见过你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
季疏隐在面具下的柳眉微蹙，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我只是还不想跟他们有交集。”
楚鸩没心没肺似的又饮了一杯酒，“放心，我们没落仙门来这儿就是走个过场，这些什么三十六、七十二的根本不会想跟我们打交道。”
季疏白了楚鸩一眼。
又过了一阵，距离苍阳派新掌门继任仪式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前来道贺的仙门已经将整间主殿塞满，就连灵籁山这么个没落仙门旁边的席位都坐满了人，嘈杂的交谈声不断钻入耳中：
“去年苍阳派在仙门试炼大会上可是出尽风头！”
“苍阳派的灵宠真可爱，实力也很强，真想养一只！”
“灵源真人当了几百年的掌门终于要把这位置传到最后的徒弟手上了。”
“什么最后的徒弟？”
“你不知道？灵源真人八百多岁了，一共收了四个亲传弟子，两个死于秘境之中，还有一个天赋不够，金丹期三百多岁就羽化了！”
“刚刚看见扶光门的人了，自从没了齐光剑尊这扶光门吃老本也吃了十年了，今年的仙门试炼大会怕是要被苍阳派顶下去了吧？”
……
“没想到啊，这苍阳派现在势头这么猛，都快把扶光门挤下去了，这扶光门的人还得来恭贺他们新掌门继任。”楚鸩低声喃喃。
季疏推了推脸上的面具将位置扶正，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道：“扶光门目前最强的和阳真人修为在元婴后期停滞七十多年了，此次前来的定光真人虽然修为也已经是元婴，但他主修丹道，在修真界都是刀剑说话的规矩下，扶光门仅有两位元婴大能，被拉下三十六上仙门是迟早的事。”
修真界近千年来不知为何逐渐衰微，本就是能突破元婴者寥寥，如今更是少之又少，因此身为化神期剑尊的季疏才会炙手可热。
季疏忽然想到前世记忆中曾有人提到或许与修真界灵气越来越少有关。
楚鸩不以为意地笑笑，“如今在世的三十六上仙门那家没有两位以上的化神期大能坐镇？就连苍阳派有一位化神期的兽修也才在七十二仙门中徘徊，扶光门如今只有元婴后期的掌门坐镇，要我说他们还能在三十六上仙门苟延残喘十年不仅是沾了剑尊的光，还因为其他三十五家不想有新加入者跟他们分一杯羹吧？”
如今修真界能排出三十六上仙门、七十二仙门这种排名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排名越往前的宗门化神期修士越多，排名前十的甚至还有渡劫期大能坐镇，能分去的修真界资源自然也更多，因此扶光门如今虽然还算是座上宾，但在修真界众人眼里来看，扶光门早已是德不配位。
季疏不语。
剑修在修真界的地位超然，因为剑修之道大多唯我唯心，每一位剑修从执剑开始就为了磨炼自身剑意而战，每一战都是为了一剑出鞘。
一剑入鞘而剑意尚存才能称作剑修，即便修真界使用剑为武器的修士不胜其数，但能称作剑修的却没有几个。
也正是因为这样，没落百年的扶光门才会靠一名化神期的剑尊打进三十六上仙门的位置。而苍阳派的兽修即便也有化神期的掌门坐镇，却也只能在七十二仙门中徘徊。
主殿中央苍阳派的执法长老开始主持继任仪式，复杂而繁琐的祷告之后，灵源真人将自己手中的掌门印郑重地交到他的亲传弟子谦云子杜飞羽手上。
这一套流程下来看得楚鸩是头晕脑胀，好不容易等到仪式结束，楚鸩抓起季疏的手腕就想走，却听到背后有人道：“灵籁山的道友且慢！”
楚鸩身子一僵，生怕是来跟他讨债的苍阳派弟子，很想装做没听见抬脚就走，却见身旁一闪而过黄袍的一角，灵源真人笑眯眯地站在他的面前。
季疏也觉得这灵源真人有可能是来讨债的，而且怕被认出，于是干脆利落地甩开楚鸩的手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我们不熟。
“你……”
还来不及痛斥季疏这种没义气的行为，灵源真人的手落在楚鸩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灵源真人笑眯眯地道：“灵籁山的道友远道而来，不知颂端那小子近日可还好啊？”
颂端便是逢春真人的俗家姓名，平日里鲜少使用，因此楚鸩听到灵源真人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愣了一下，心道这灵源真人跟逢春真人关系这么好？
楚鸩面对这种场面倒还算是游刃有余，“晚辈楚鸩见过前辈，家师还好，能吃能睡。”
“能吃能睡就好，你们灵籁山一脉就是麻烦，当了掌门之后就不能下山，我之前当掌门也是事务繁忙因此竟百年不曾见面，不过如今重担交到飞羽身上，改日我定要亲自到你们山上去找他算算账。”
灵源真人说着竟露出一抹怀念的神色，看了一眼正在主殿中跟上前道贺的修士寒暄的谦云子，又道：“我年少时与颂端一同在秘境中历练，两派之间距离近，颂端还差点成了我的妹夫，因此说话比较直，你别见怪。”
别的客套话楚鸩可能随便应付就了事了，但听到逢春真人的八卦楚鸩可就来劲了，一脸好奇地追问道：“老爷子还有这等旧事？”
“哈哈哈，那可不是，不然哪能给他借走那么多上品灵石还几百年不去讨债的？”灵源真人朝楚鸩挑眉，“许久不见故人，见到故人之徒也有不少问题想问，不如今夜就先留在我派休息一晚，我好好招待一下你们，如何？”
尽管楚鸩不太愿意，生怕灵源真人在饭桌上突然来一句“什么时候还钱”，但前辈既然开口了也不好拒绝，只好跟求助地看向季疏。
季疏对这种场合更是没有经验，她当齐光剑尊时想走就走，根本不需要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如今是无名散修，这种场合原本不会来，此时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拒绝。
于是二人只好暂时留在了苍阳派。
苍阳派有一处名叫四季山庄的地方，内部有迎春、苦夏、知秋和九冬四处，据说曾是灵宠孕育之地，后来因苍阳派版图拓宽废弃了一半。
如今这一半被临时打扫干净用作招待宾客暂住的客房，季疏与楚鸩面面相觑，无奈地叹气。
“要是等会他真问我那两千上品灵石还不还该怎么办？”楚鸩现在只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季疏将面具擦拭干净，脸色沉重地叹了口气，“方才我看见扶光门的人也暂住了下来，就在隔壁院子，要不我先走吧？”
楚鸩拒绝了季疏这种没义气想扔下他一个人落跑的行为，并且试图以二人曾经在罗浮秘境中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经历来拉近关系，要求季疏与自己同进同退，共同御敌。
季疏：“道理我都懂，就算我们算是同生共死的朋友，但是你们门派被讨债我为什么也要去面对？”
楚鸩十分不满道：“什么叫做‘算是’？我们难道还不是朋友吗？！”
季疏之前从未有过朋友这种关系，面对楚鸩的胡搅蛮缠有些头疼，“是是是，当然是，可是……”
楚鸩就等着季疏这句话，趁机拉起季疏的手，深情款款道：“没关系，我们循序渐进，先做朋友，那朋友有难你不能不帮吧？”
季疏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尽管她觉得楚鸩用“循序渐进”这个词有些不对，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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