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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说这闻词被这天大的好事如何砸得发蒙，也不提那庞氏私下里如何咬碎一口银牙兀自把怨吞，到底在常氏和一干下人里头这事算是不再难看了。
也有好些个人羡慕得很，觉得闻词运气实在好得叫人眼红。
这不，一下子就从小小个仆侍一飞冲天，不是通房而是成了侍夫，这可是正儿八经半个主子！还是乔氏亲点的，这是谁都敢想的好事么？
故而等到夜里满珠问过乔氏安回院里头，又听了二仪不少嘀咕。
她下午只在书房看些书，此时才从两个小子嘴里听了这桩好戏，又看这两个撅着嘴翘首盼她应个声的模样，更觉好笑得很。
“那说起来这闻词倒也是因祸得福了。”
她故意不捡这两家伙爱听的，绕着弯逗弄。
“只怕这等福气不是哪个都能有的，一处应只有一桩，否则人人都有，便算不得多好。”
仪书哪肯依她，攀着她的腿，又伸手抓着她的衣角，声音大得很。
“姐儿怎么这样？故意寻我们开心！闻词哥哥这般虽是他的福气，也是乔正夫怜惜之故，而我二个，不光没有这样的好福气，还要叫姐儿轻贱，心中好是难过！”
说罢还要捂着心口，仿佛她敢说个是字就要咳血了般。
仪画也有样学样，懒懒偎着她，揪着她领口上绣的兰叶捻，小声道：
“姐儿真忍心么？小的们是哪不好故不能叫姐儿怜惜，姐儿您就看在我两个笨的份上，提点一二可好？”
满珠握住他往上探的手指，轻笑：“原是两个精怪化的，恐怕不安于室，我不吊根萝卜叫你们馋的咬不着，轻易纵了你们，岂不是得了乖就寻思着往外跑？”
方被她擒住时仪画脸已红了一片，此时也不挣开手，又羞又怯道：
“便是精怪变作的，也早就一心系姐儿身上，为着姐儿风雨千年，霜雪千年，这才得以化成人形常伴在姐儿身边罢，哪还会寻摸外头的。”
仪书不肯落后，也去勾她手指：“便是姐儿不怜惜，要打要杀，小的们不能有一句怨言，只莫再说些冷言冷语叫我们二个心头淌血，姐儿又如何舍得？”
“哈哈哈。”
满珠略将他虚抱，也不责骂他一手将自个儿的食指包的严严实实，只道：
“舍倒确是有些微舍不得，然而我向来是个公正无私的，凡事讲究个应罚尽罚。我问你，你可知错？”
“仪书愚钝，不知何错之有，还请姐儿指点。”
“看来这二千年苦修只管修皮相，不管修脑壳里头这块肉了，真真愚笨。”
“姐儿！”仪书咬着下唇，“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满珠轻哼：“也是我这样的才肯费口舌，这便叫你知道，你错就错在尾巴翘得太早了，想叫姐儿我破了童女功罢！”
她将人撒开，不管他伸来留恋的手，也不管他黯然失色的眼眸，顷刻便收起了方才的温柔亲昵。
“侧夫进门前，想都不要想，若是再叫我闻着味，你身上自有地方叫我撒火的！”
听出她话中多少几分逗趣，想来不是真生气。
然而仪书也不敢再歪歪缠缠，只顺势软下身子，可怜巴巴道：
“姐儿仔细自个儿身子，为着小的不值当，小的便将自个儿剥了给姐儿寻开心也舍得的。”
仪画也忙将自个儿从满珠身上滑溜下来，和仪书跪倒在一处。
“我二个晓得错了，万不敢叫姐儿作弄坏了身子，万盼姐儿原谅我二个。”
满珠略一抬下巴，“起吧。瞧你们这可怜巴巴的样，若是到父亲和祖父面前，还不晓得要如何呢？就这点出息，哼！”
她一脚踹一个，不重也不痛。
“谅你们两个也不是那等没分寸的，这非是我硬要守着，确是外头一双双一对对的睁眼盯着，半点容不得差错。”
仪画心思活络，顿时知晓其中深意，忙道：“我二个听了外头撩拨，一时张狂，还叫姐儿不舒坦，再不敢有下回。这处跌个坎，是我二个落了下乘，势必要找回来，必不叫姐儿丢面。”
仪书亦是明悟，眼中水色消散，露出几分凶恼。显然已知那搅火的原是一副怎样的黑心肠，又有一番怎样的谋算。
他暗自下定决心要叫对方好看，暂收了勾缠的心思。
乔氏这边，次日便亲去了乔府拜见自个儿父亲。因母亲已去，父亲便领着母亲那些侧夫侍夫们搬进了别院，与乔家主院仅一墙之隔。
这些未亡人甚少出门，是为礼数，寻常也少有人上门拜访。
他昨日已下了拜帖，特邀父亲与姨父在别院一聚。
待他到时，两人已安坐对弈，姨父身边还坐着个玉团似的少年，微抿着唇看棋局，神思远游。
听了声响便跟活过来似的，亲亲热热喊：“表舅！”
乔氏点头，先问过父亲与姨父安，这才应声：“敏若倒是乖巧，跟着你祖父来玩么？府里没个年轻人，也就你肯下心思来陪着老爷子解解闷。”
乔敏若眼睛亮亮的，很是开心，还亲自上前挽他的胳膊让他坐下。
“姨爷爷这样样都好，点心好吃，院子里景也好看，敏若爱来呢。若是姨爷爷不嫌弃，敏若愿意一辈子陪着，哪也不去！”
“你有这份心很好。”乔氏也笑，“然而敏若如今也是半个大人了，这园子里景再好，再多食馐，又如何比得了一个贴心的妻主呢？若是将你栓在姨爷爷这，岂不是耽误了你的大事。”
乔敏若脸红彤彤的，支支吾吾道：“那敏若也愿意的。”
他不好谈论自个儿的亲事，加之两家间也都心中有数，他就是再跳脱的性子，也不敢大咧咧说出些要嫁给表姐的话来，否则定会给长辈们留下不知礼数的印象。
一旁林氏虽身在棋局，心思却在一屋之内，他略觉察到乔氏今日话风有变，似乎亲事上有松动。
他一时捋不清其中关节，不知变动之机，也不好做判断。
“敏若这个滑舌的，真到了那等时候，又是留得住的么？”林氏爽声大笑，“也就你姨爷爷、表舅二个肯怜你，将你那胡话听进去罢，爷爷我是不信的！”
“爷爷！”敏若羞恼，一时扭过身子，小声道：“孙儿情真意切，哪里是什么胡话，您不信就罢了，还要揭我的短。我、我可恼了！”
“哼。”林氏也别开头，“不肯吃点亏的小崽子，爷爷也恼了，不同你好！”
这是逗弄小孩儿呢！乔氏失笑，与父亲对视一眼，又是几番来回。
张氏心下百转千回，面上不显分毫，只将手中的白子落于石盘，咿咿呀呀叫起来。
“哎呀，都是你们这爷孙俩又笑又闹的叫我分了神，好好的棋下成了这样。不下了不下了……”
说罢便要收子。
林氏忙拂开他的手，“小老儿莫要耍赖，落子无悔！落子无悔！且让我数数，输赢便分明了。”
“不成不成。”张氏拧眉摇头，“心神在外，此棋下得不畅快，做不得数呀！你我今日怕是分不出高低手。”
林氏只虚拦几下，随机便装作无奈道：“也罢，左右让让你这做哥哥的罢。”
二人收了棋局，便要去园内赏景，乔氏是做长辈的，自然相陪。
乔敏若被派去叫人备些茶水点心，并未跟着。
三人便在园中穿梭，只叫仆侍们远远在后头跟着，免得打扰。
乔氏微落后一步，等着两个长辈递下话茬。
张氏因鳏居内宅之中，留着美髯，宽袖长袍，甚是飘逸。然而他自求清幽，红尘却不曾远离，净室不净，未必不是他牵盼外物，因此不得从容。
他心知此事需由他切入，故问儿子：“问深，满珠的婚事如今怎样了？可以有相看好人家？”
“倒是也看了些，还需得婆母与妻主拍板罢。”乔氏想了想，又道：“我倒也急，只是此事终是公爹操持，只能干急而已。”
“此事干系重大，急也急不来什么。”
虽然两位长辈看不到，乔氏还是下意识跟着点头：“是啊，故我虽急，也只好自个儿寻宽慰，想来女儿家们自有缘分，凡事不过水到渠成罢。”
林氏想着满珠那孩子，又想着自家敏若，一时不禁真情流露，叹息起来。
“顺应自然，又何尝不是顺应人心呢？”
张氏瞥了眼林氏，“满珠与敏若虽相差个一岁，然而一个转眼便要成家，一个还天真烂漫，可见时光如梭，岁月不等人啊！”
这话林氏不甚爱听：“这少年之变化，朝暮而已，如何说得清呢？”
“唉，敏若这孩子我看着长大，自小惹人爱，哪像我那三个，俱都不省心。”乔氏吁叹不止，“也不知拿我家三个小子换，姨父肯不肯舍得？”
林氏心里头一惊，若是今日开头听的那话还只是个似有似无、亦真亦假的信号，那这句话可算是十分不得了的暗示了。
这陆家必不会悄悄摸摸自个儿想通改了主意，他也是知道陆家门第太高不好攀摸，故早将期望降低到侧夫上的。
这会儿松口是为什么？难不成是满珠闹出什么丑事来？
然而也不对啊。
还是说亲家到底顾念着这份亲缘，舍了谋算来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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