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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死寂的夜里,像是被风一口一口吞掉了。
她侧身绕过他,像是要把他的存在连同这段相遇一起丢进夜色,走得果断而冷漠。
廖致远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灯光从他身后的路灯下洒下来,拉长了他的影子,也将他脸上的疲惫照得更深。他拎着塑料袋的手微微用力,发出一点细碎的声响,仿佛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喘息。
“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而沙哑,像是刻意压低了音量,透着一股克制的无奈,又带着那么一点犹豫,像是说出口的瞬间,自己也觉得没什么用。
阮云琛的脚步微微一顿,手指在口袋里蜷缩着,碰到了那张早已被捏皱的欠条。
冰冷的纸张透过指腹,仿佛要把那一串串压得喘不过气的数字刻进她的骨头里。
她没回头,只是站在那里,目光落在远处黑漆漆的棚户区里。
夜色将那些破败的房屋吞没,只剩下一扇扇窗户里若隐若现的光,像是一双双躲在暗处窥探的眼睛,又在她看过去的时候迅速地缩回阴影里。
“是啊,”她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虚无的平静,“这里不是好地方。”
廖致远站在原地,眉间的疲惫似乎更深了一些。他看着她,目光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你一个人……住在这儿?”
这句话脱口而出,他自己都有些愣住,像是连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
阮云琛依旧没有回头,脚步似乎只停顿了一秒,便继续往前走。她的肩膀微微绷着,背脊挺直,整个人像是一根被风拂过的钢丝——纤细,却透着一股随时要断裂的绷紧。
那是戒备。
也是克制。
她不想让廖致远看见任何——任何一点破绽。
福利院?她早就离开了。
她不想让他知道,那里的日子早已成了她甩不开的梦魇,那股阴冷的霉味和尖锐的目光,从走进去的第一天,就缠住了她。
淼淼的病?她也不想说。
她记得,医生那天在病房里提起“遗传性肺动脉高压”时的语气,低沉而缓慢,仿佛生怕把那些病理的词汇砸得太重。她站在一旁,双手死死地攥着病历,指尖冰凉地渗出汗。五十万的手术费像一堵高墙,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靠打拳、靠讨债,把命拴在刀尖上,才勉强凑了出来。
可后续呢?
医生说,病情会反复,手术不过是个开始,那颗脆弱的心脏就像一片薄薄的纸,被封在她妹妹的胸腔里,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破碎。
她回到了老房子。
那个爬满了藤蔓、散发着潮湿霉味的旧楼,邻里见了她像是见了鬼一样躲着走。而她就这样一个人,拎着破旧的钥匙,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脚底下的台阶早已斑驳不堪。
那个家,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她回来了,因为一旦被知道,就会像被抽丝剥茧一样,把她残存的保护壳撕开。
更不用提宋祈。
那个人是她身上唯一挥之不去的污点,也是她赖以生存的枷锁。她的命,是宋祈从深渊里捞出来的,而现在,她得用自己来偿还那些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她知道,廖致远是个好人。或者说,他是那个夜晚里,唯一为她撑起伞的人。
可他是警察。她不想让他知道任何东西,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
他不该知道。
他不能知道。
——他是警察。
阮云琛的指尖蜷缩在口袋里,掌心里被捏皱的欠条硌得她生疼,像是一道道细小的针刺,将她从那些回忆里扎回现实。
她的后背挺得笔直,连一丝怯意都没有泄露出来。
“路过。”阮云琛说。
廖致远站在那里,目光定在她的背影上。
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带走了她的回答,只留下了一片死寂。
廖致远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她站在警车旁,瘦小的身体几乎被风雨打透,怀里抱着那个小小的孩子。
她的眼神里藏着一股让人说不上来的冷静与倔强。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可她站在那里,肩膀微微弓着,眼神低垂,却还是那个模样——像是一块刀锋下的石头,死死撑在那里,不肯塌下去。
巷子里的风很冷,呼啸着卷过破旧的砖墙,带着棚户区独有的潮湿气息,夹杂着一些若有若无的霉味。风声从两人之间穿过,把这短暂的沉默拉得很长。
廖致远盯着阮云琛,目光在那张微微回过来的侧脸上停了片刻,又落到她那件泛白的旧外套上,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犹豫着没开口。
阮云琛没有看他。
她视线低垂着,像是在凝视地面投下的影子。影子被拉得很长,贴在地上,和那些斑驳的墙壁一起融成一片灰暗的色调。她的指尖在口袋里微微发紧,抚摸着那张皱巴巴的欠条,掌心的温度冰凉得像是浸过夜露。
她感觉到廖致远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有点重,又有点温和,却莫名让她觉得不安。
她忽然觉得这一刻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深夜里被拉开的窗帘,什么都藏不住。
“这样啊。”廖致远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低沉而平静,像是接受了什么,又像是自言自语。
阮云琛的睫毛颤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不想回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知道,廖致远看见了她的狼狈,看见了她那些藏不住的痕迹,而他的目光越是温和,就越像是一把钝刀,割得她胸口隐隐发疼。
廖致远的目光收回,手里的塑料袋被他换了个手,发出一声轻微的“沙沙”声,仿佛把这沉默掀开了一道缝隙。他侧了侧身,像是怕挡住了她的去路,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措辞。
“……你现在,在哪里上学?”廖致远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
阮云琛的指尖在口袋里攥得更紧了一些,捏皱的欠条硌得她的手心隐隐发疼。她很清楚,廖致远是在试探,或者说,是他本能地发出的关心。
但她知道,这份关心不属于她,也不该属于她。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淡漠而疏离。
廖致远的眼神微微一滞,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沉默下来。他很清楚,这孩子的警惕,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
风从巷子口灌进来,裹挟着潮湿的冷意,将两人之间的沉默拉得更长。远处传来几声拖沓的脚步声,随即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像是这里的空气本就容不下多余的动静。
“……我刚搬来这儿。”廖致远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他的手指微微摩挲着塑料袋的提手,视线落在不远处那扇微微晃动的窗户上。
阮云琛没有说话,目光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疏离。
“这片地方,”廖致远顿了顿,像是在组织措辞,语气不动声色地继续道,“不太安生,最近……有些社会上的人活动得频繁些。”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刻意模糊,但落在阮云琛耳里却分外沉重。
她的目光微微一凝,手指在口袋里不自觉地收紧了。那张被攥得皱巴巴的欠条触感冰凉,像是提醒她——她走的路,从来没有什么“安生”可言。
廖致远看着她的侧脸,目光深了几分。
他没继续说下去,那些更复杂的事情,也不适合对眼前这个孩子提起。他只是觉得,眼前的阮云琛,站在这条冷风四起的巷子里,实在太单薄了。
“这片地方不好,别待太久。”他补充道,语气依旧很淡,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