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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开灯,从袖中滑出防身的匕首,循着血腥味小心翼翼地轻步往内室的方向走。然而内室的门没有被关上,显然“来访者”没有要掩人耳目的自觉性,只是任由门户大开。而内室的窗户也是打开的,洋洋洒洒的月光照进来,里头的景象一览无遗。
从窗棱到大床之间的厚重地毯上一路散落着血迹,房内没有被翻动的痕迹,而那位不速之客正大手大脚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孟鲤觉得没有再小心靠近的必要,直接收起匕首,几步走到床边,伸出手拨了下来访者的头,迎着稀薄的月光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陈皮。
还有满脸的血。
这个时候她不好去追究他为什么会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为什么受了伤不躲回自己师父家却跑来了这里,只是叹了口气,转身打开灯,走近几步粗略看了一遍,这才发现他身上那身白色短衫已被刀砍得七零八落,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还有几处几乎是深可见骨。
由此来看,他能支撑着跑来她床上窝着已经是奇迹了。
这种伤口她处理不了,只好唤来饭店服务生安排车辆打算送他去医院,但服务生一瞧见这架势也吓了一跳,赶忙又去通知了老板。老板匆匆忙忙赶来,一见这情形也有了底,不知道是不敢担责任故意推诿,还是确实是实情,只说现在太晚了,根本安排不到车辆,最快也要等明天。
明天?
孟鲤扫了一眼床上那个气只出不进的家伙,要是等到明天,估计这间房她也甭想住了。
想了想,她去一旁的桌子上写了一张纸条,也没打算避着人,只随手一折就递给了老板身旁的服务生,然后说:“麻烦你去张家找一下张大佛爷,他看了后应该会给我安排一辆车,快去快回。”
说完,又塞了一块大洋到他的手里。
服务生看了一眼老板,老板擦了擦汗,骂道:“还不快去,孟小姐是佛爷的朋友,她的事哪能耽搁。”
服务生得了令,忙要出去,老板又喝住,“这钱你也敢拿?!放下!”
服务生悻悻的折回身,把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赶忙提溜着步子哒哒哒跑远了,老板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孟鲤,犹犹豫豫地张口解释:“孟小姐,实在不是小人不肯给您叫车,实在是这长沙城里最近不太平,这车不好安排,您大人有大量,万万不要生气。”
孟鲤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就算老板是有意推脱,但这做生意的无非是怕见血光也怕得罪仇家。这陈皮的样子一看就是两样都沾,她虽说不好眼睁睁不管,但也不好连累饭店也惹一身骚,便道:“老板不用放在心上,这事我会处理好,绝不给饭店惹麻烦。”
老板听了这话自然千恩万谢。
因这饭店里张府还有些距离,如今这时代又没什么便捷的交通工具,这一来一回的颇有些耽误时间。眼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孟鲤伸手探了探陈皮的气息,几乎已如游丝,断断续续的像是很快就要挂。
不能等了。
她转身看向还在一旁等待的饭店老板,问道:“车子叫不到,木板推车总有吧?能否请老板帮我寻两个壮实点的伙计,未必需要饭店的人,只要把他拖去医院就行。”
老板也知不好继续推脱,忙点头头:“这好办,好几个码头上的工人都住这附近,我去找两个人,再给木板车上铺上厚厚的棉被,保准磕不到这位先生。”
“劳烦您了。”
老板手脚很麻利,立刻找来帮手,麻溜地把昏迷的陈皮给抬下了楼扶上了已铺上被子的木板车。而车头和车尾分别站着两个壮实的男人,应该就是附近的码头工人,打算一人负责拉,一人负责推,只等着出发去医院。
孟鲤看布置妥当了,立刻就让人赶紧出发,自己则扶着木板车一道走。老板见状忙道:“孟小姐,这医院不近啊,要不我给你找辆黄包车载着你去吧?”
“不用了。”
她继续往前走,想了想又挥手让车继续走,自己则折身回来道,“如果张家有人派车来,麻烦老板赶紧让人追上我们,能省点脚程和时间也是好的。”
“一定一定。”
月上中梢,路上已完全没有行人,只有木板车推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嘎吱嘎吱声。那老板寻来的搬运工人一看就是既有力气又不八卦的老实人,只低着头吭哧吭哧的推车,并不怎么废话,车子行进的速度倒也不算太慢。
途中,她瞧了瞧陈皮的脸色,几乎已经是白成了一张纸。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的伤势好像就未好全,穿着病号服就偷偷从医院里溜了出来。现在好了,新伤旧伤加一起,不死真的得去烧柱高香感谢下菩萨。
不过话说回来,能动陈皮的肯定不是什么等闲混混,到底是谁跟他有这么深仇大恨要置他于死地?按理说,现在的陈皮顶多算个中二青年,还没这么犯嫌吧?
突然间,她想起之前张启山对她说过的话——
“我早就提醒过你,四爷这人心狠手辣,不是你该招惹的。我今日能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只是他如今尚且忌惮我,暂时不敢得罪我,可陈皮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你劫走,四爷怀恨在心必定会对他下手。”
所以,又是那个四爷捣的鬼?
孟鲤忽然发现,四爷此人真是nozuonodie的典型代表,不怪老天收拾他太早,只怪他长了双犯贱死的手。
不过现在也算省事了,她本来还想着怎么才能忽悠陈皮跟她一起联手对付四爷,现在好了,想必不用她多说,陈皮只要在初一前还能醒过来,这混蛋的命就走不过十五。
但前提是,阎王得暂时放过陈皮。
木板车的轮子迅速滚过路面,声音十分单调统一,而大约行进了有小半刻钟后,身后的大路上终于缓缓照出一束光来,轿车驶近的声音也渐渐靠近,最后在他们一行人的身后停下。
迎着乍一看有些刺眼的灯光,孟鲤眯了眯眼。只见车门打开,一只穿着军靴的大长腿跨了出来,紧接着一人躬身从里头钻了出来,从阴影中快步走到被车灯笼罩着的木板推车前,先是扫了一眼昏迷的陈皮,然后皱了皱眉。
孟鲤奇怪:“你怎么来了?”
张启山暂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迅速指挥那两个搬运工人和司机一道把陈皮挪上了车,等安置妥当,又随手打赏了几块大洋遣散了工人,再拉着孟鲤一同挤上车厢里头,吩咐司机开车。
因车身里空间狭小,为了让陈皮的身体能躺着舒适些,孟鲤只能往张启山的位置再挤了挤,他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受的伤?又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孟鲤给他的纸条上写得十分含糊,只不过简单的一句话——陈皮受重伤急需送医院,麻烦佛爷尽快派车接送,多谢!
虽然他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在接到消息的第一刻还是离开跟车赶来。
然而孟鲤对其中曲折知道的也未必比他多多少,只是把从房间床上发现陈皮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又把对四爷下手的猜测说了出来,最后才疲累地往车后座上一靠,说道:“我师父家今天也被四爷的手下给搅得天翻地覆,要是有可能,真想让他消失。”
张启山微微侧目,正要开口,却发现因空间不大,她虽靠在车后座上,但身体大部分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他稍稍抬起胳膊,将她略娇小的身体往身边又圈了圈,才出声道:“四爷在九门中虽不是势力最大的,但黑白两道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你说这话也不怕闪了牙。”
她撇了撇嘴,又忽然问:“你们九门里头是不是有这样一条规矩,但凡能灭其中一门全家,就可以取而代之?”
张启山眸光一闪,“你问这个做什么?”
“问问而已。”
“是有这个说法。”
他沉声道,“但杀一人易,灭满门却难,何况大家族中人口众多,上有老下有小,若是真灭满门实在太损阴德,即便恨人入骨,背那么多人命债想必晚上也睡不安宁。”
他话中透着警告,孟鲤不是没听明白,只点头道:“你放心,我没那么毒。”
他没再说话,似乎这么晚赶来也是累极,头往后靠了靠便开始闭目养神。
有了车子,速度果然快了许多,很快就到了长沙城内唯一一家洋人开办的医院。经过一番紧急处理,各个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包扎好,陈皮的情况总算稳定下来,最后被安排在了一间单人房内,挂着水还兀自昏睡着畅快。
孟鲤算是松了口气,抬起头,却见张启山眼神古怪地盯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上前道:“他没什么大碍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这么晚还害得你赶过来,实在抱歉。”
他双手环胸靠在医院的白墙上,头发没有往常的一丝不苟,略松散的落在额头上,一双眼睛隐在碎发下头,凌厉逼人:“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受了伤会选择躲在你的住处,而你又为什么那么不遗余力的去帮他?”
孟鲤先是错愕,随即失笑,“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事实上,他为什么会跑到我房间里我也不知道。”
他不为所动,“他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你的房里,而你被四爷掳走那次,他也出面帮了你,不然也不至于得罪了四爷。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初来乍到兴许不懂,可陈皮不会不知道得罪四爷会有什么后果。我实在是想不通他冒着这样的风险去救你是为了什么。”
孟鲤憋着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回答,难不成告诉他陈皮爱他的师娘成狂,只因为她手里掌握着解药的信息才迫不得已去救她?
没达到杀了四爷的目的前,她还不至于出卖暂时的队友,只好说:“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你也知道江湖规矩,可你不但出面了,还搬来了你的亲兵,如此扫四爷面子又是为了什么?”
张启山一怔,随即面色不自然地撇过脸去,没再说话。孟鲤叹了口气,也学着他靠在过道对面的墙壁上,面对面地仰头看向他,“我来长沙没有多久,能得到你、二爷还有八爷的帮助和关心,我万分感激。可我是个成年人,交什么朋友走什么路也自有自己的抉择,我不求你支持,只希望你不会干涉。”
他眼神晦暗,“我只是不希望你走错路。”
孟鲤苦笑,“我孑然一身,总有自己的路要走,就算走错了,我也认了。”
张启山抬起头,那凌人的目光几乎要穿透她的内心。
“如果你注定要走错,那不如一开始,就由我牵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