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人，大可自行处置，无需问我意见。”
“这不是他拨弄是非惹到了妹妹，我为妹妹泄火，妹妹这是不领情吗？”
这是打定主意，要拖武辛一起下水。两败俱伤的法子，也就只有她用的出来。
武辛正待说什么，武姜出来打圆场，“今日我们姐妹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说话，怎么打打杀杀的，还要烈油烹人，大姐姐，你明儿再邀我，我可是不敢来了。”
她这话说的巧妙，换往常，武玉也是会给她面子，但今日不同，她似乎格外享受这种别人惧怕的感觉，尤其是当看见武辛眉头蹙起，她就没来由地愉悦。
这和她的成长经历息息相关，或许是她在番部时，番部首领时常让她看他烧人，煮人，吃人，她越害怕，首领却越兴奋，等到后来，她渐渐习惯，首领却逐渐厌弃她，她于是掌握了其中诀窍，男人都是喜欢弱小，敏感的，能激发保护欲的女子，是以，她又伪装成害怕的模样，成功将首领的心笼络回来。
过往的经历非但没有让她成为一位善良的人，只会激发她的恶欲，再次重现那般场景，她非但没有代入死者，更没有代入她自己，反而代入首领。
是以，当这种愉悦感充斥身体时，不杀人的好处不值一提，下人很快架起火盆，大锅上烧满热油，她不紧不慢地道，“这是什么话，又不是我执意要杀她，辛儿心里不痛快，我替她灭灭火而已。”
焦点再次转到武辛身上，长公主殿下和亲五年，其实和大家都情分并不如二殿下好，但她惯爱笼络人心，或给物件，或许好处，相比二殿下，热情的多，于是五公主，七公主都和她走得近一些。
武姜就坐在武辛旁侧，她揪了揪她的袖子，武辛不为所动，她虽然这些年都是纸上谈兵，但对付这种场面却比其他人镇定得多。
她依旧是那句无波无澜的话，“姐姐自便。”
死一个人而已，况且，不是死在她手上的，对方都不怕，她为何要怕。
母后曾说，惧怕未发生的事情，是无能的表现。
况且，她此番前来，本就不是为了与她和平相处的。
火越大越好。
天色渐暗，火光越明，未几，周乾被抓回来，他还没来得及换衣衫，袖口处，后腰处，袍摆处，都是被扔到地面时被沾上的灰尘。
他不知发生何事，看见那一锅热油却没来由得发怵。
许久后，武姜想，也许就是这个时候，她表现过于急进，才让人觉察出来什么。
漫漫无声中，人即将扔下锅，她突然开口，“如此好看的人，若是杀了，不若赏给我。”
闻言，长公主媚眼一抬，上下打量着她，不禁笑问，“哦，小五看上他了？”
同时，旁侧的人也纷纷看她，武姜故作轻松，“这不是这位公子相貌颇好，我瞧姐姐这男宠中，好似并无这类的人，瞧着新鲜。”
五公主长相明媚，介于好看与美之间，因着平日里总是伪装成纨绔，是以，她说起话来总是带着小孩心性，连带着面容都稚嫩许多。
但其实，她十九岁了，而且是当今皇后所出。火光碎在她眼眸，她漫不经心地看，装作玩闹地笑，在此刻似乎都成了多余的东西，唯剩有些紧绷的声线透出她与这位周大人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武辛略挑眉，似乎察觉到有意思的事情，她甚至有兴致去剥手中的橘子，暖黄色的皮剥开，扯开丝络，拿出橘肉，长公主未回答武姜的话，反倒略有深意来问她，“辛儿觉得呢？”
她吃了一瓣，将剩余的分给左右，依旧是那句话，“姐姐自便。”
于是，人赏给了武姜，这一出闹剧落下帷幕。
夜色渐深，诸位也没了赏花的心思，各怀心思离席散场。
四公主瞧着这形势，及至上了回宫的车架，她也没反应过来武辛到底是为什么要同意来这走一遭，就为了找不痛快吗？
众人散场，偌大花园中，下人点了灯笼，长公主还坐在梨木扶椅上，她右手有一盆洗干净的荔枝，着人剥了，去除外壳，只剩晶莹的皮肉。
“把宋书找来。”她吩咐。
宋书是前一阵子新来的谋士，也是他发觉周乾不对劲。投靠过来的人太多太杂，武玉没办法面面俱到，不免混进一些奸细。
最初，她怀疑是武辛那边的，但周乾自请前往武辛那里，武玉听着她错漏百出的计谋，想着不是被杀了就是被放了，不可能被武辛收用。若是被收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要么武辛撞了脑子，要么，他的确就是她的人，在她这里演一出反间计中的反间计。
但武辛也不可能这么蠢，真的留下他，叫人看出端倪。
果然，他被扔了出来。
但这并不能排除他的嫌疑，毕竟他还没死，与武辛二人联手做这一场戏就为取她信任也是有可能的。是以，当今晚武辛提出杀鸡儆猴时，她还是以为这是二人做的戏，所以将计就计，架了锅，煮了油，将这副架势拿捏的真真的。
她想看看，真的逼近死亡之时，他主子会不会给他求情。
但从头到尾，武辛都没变神色。任人如何哭喊，她都不动容。
武玉怀疑自己想错，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算人真的死了也没什么。
一是就算她是死在武玉手下，但是人是其他人派过来的，不是武辛也是其他竞争者，看着人死在面前却不管，这对忠于对方的人来说无疑是一记杀招。
二是他确确实实是奸细，只要将这个消息传扬出去，她也不会落得太多骂名。（当然，笔者推测，此条更大的作用是事后安慰她自己用的。毕竟宋书没有拿到实在的物证，就算放出去了，别人只怕只记得她杀人的手段，根本不会信这般托词。）
三是，倘若确实不是武辛派来的，用他的死钓一钓幕后之后，也是极为方便的。
果真，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她的口吻混似玩笑，其实拿捏的很好，若不是武玉知道这人是个奸细，说不准就被她的说辞蒙混过去。
五公主武姜——现皇后之女，母家不算显赫，但也绝不算平庸之辈，若她搅入这一场战局，只怕水会更混。
但她再浑的水都淋过，这些不过是小打小闹。
夜色朦胧，她的身后绽着无边的牡丹，粉色花瓣染上纸皮透出的光，显出细细的脉络，突然，旁侧伸出一支手来，手很白，但是关节掌心处却有一些浅淡的疤痕。长指一掐，汁液溅上疤痕，一朵开的正盛的牡丹被摘了下来，她放于鼻下，嗅了嗅，是很淡的花香。
此时，有人来禀，“殿下，宋公子到了。”
跟在后头的是一位穿着深绿色直缀的年轻公子，他行礼拜见，武玉将牡丹递给他，他接过，瞧见美人站在月光之下，浑身笼着淡淡的银光，只看一眼，他就低下头，静听吩咐。
“宋卿往日进言对极，要钱或是要官位，你选一个。”
宋书变了变脸色，欣喜之意溢出言表，他叩头，“多谢殿下。”
夜色漫漫，坊间亮起烛火，武朝有宵禁制度，入夜后，百姓不可随意走动，几位公主的车架行在路上，有人来拦，出示令牌后才得以通行。
大理寺前阵子因着三位世子的事情十分忙碌，这阵子好不容易不那么忙，可以歇一歇，这日，乔殊较早回到宅邸，打算好好休息一番。
但想来，她就是天生劳苦命，刚沾上枕头，陷入睡眠之时，有人敲门唤她。
于是，她再次从被窝中被拽起来，换上官服，皂靴，有人于院子大门前等候，这场景与三月前如出一辙，乔殊有些应激地看了看眼前人——李建，及他身侧这辆马车——上次也是去这辆车来接的她。
她有些惊慌，左右无人，她问，“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李建靠过来，耳语道，“二殿下遇刺了。”
无异于平地起惊雷，乔殊预感到，未来一个月，都不会有好觉睡了。
而皇宫里，四公主的宫殿中，她还未睡下，今晚发生的事情太过刺激，火光遥映在天边，眼前，又好似在心里。
她并未在暗流涌动中察觉什么，只是隐隐觉得发生了一些她不知晓的事情。
她平复心情，正欲睡下，贴身宫女却走进来，递给她一个消息。
她生母卑微，又不得武宣帝喜爱，从前过的并不好。但后来因为和二殿下玩得好，左右之人不敢怠慢，而此次递来的消息正好与二殿下有关。
“宫中许多太医都去往二殿下府中，只怕二殿下受伤了。”
武斐淡了淡眼眸，好似摸见一件事情的边缘，她问，“为何受伤？”
“奴婢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从长公主府中回府的时候，遇刺了。”
电光火石间，武斐好像摸到一根细绳，但绳子的两端她看不清，她只隐隐有一个猜想。
这好像与立储一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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